愚智談
WiStupiDialogue 10
工字不出頭
No Manual Labor
23/7/2014 天晴
愚：前輩午安，今次除了小吃，還有我在書展為前輩購買的兩本書，精神糧食和 物質糧食兼備呢！
智：年青人，辛苦你了，今年聽聞有過百萬人次，等候時間應該不會短，這樣的天氣，對老人家不大合適，所以才麻煩你。看看花了多少錢，讓我還給你。這 兩本書是英國著名法官Alfred Thomas Denning 勛爵的著作，他由初級法庭法官逐步升至終審庭法官和Master of the Rolls，曾作出不少具爭議性的裁決，對弱勢社群有同情心，故此亦稱為人民的法官 (People's Judge )。
愚：…我本想送給前輩呢。
智：不用客氣了，年青人留點錢為自己增值吧。現在生活輕鬆了，綜援四口之家有二萬多元，路有凍死骨的景象已是絕無僅有，但知識技能脫貧致富的效用褪 色，向上流動的機會少了，人不窮但困，草根市民困在社會底層找不到向上爬的通道，手上有資本可以保留多一個以資本創富的機會。
愚：謝謝前輩提點，晚輩愚鈍，才沒有什麼奢望，不似那些讀書尖子，小小年紀 已聲稱不是三大不入，甚至是不屬於三師和投資銀行為目標的學系不入。
智：也好，孔子一次稱讚弟子顏回説：「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知足常樂，這是中國人的文化傳 統，認識自己能力所限而不妄求不義的財富或權力，社會便會和平得多，只要將平衡點稍微向某一方移動，社會氣氛便會大變，怨氣和戾氣都會增加。
愚：前輩過獎了，你看了那麼多年的書，還是津津有味的，不覺得累嗎？我考過 了會考便覺得從此可以脫離苦海，不必讀書考試了。
智：讀書其實不苦，我知道你看漫畫和小說看得挺快樂呢，苦的是考試和拿成績表見父母那回事，對嗎？
愚：又被前輩戳穿了，正是這樣，看漫畫小說便開心得多了。
智：其實漫畫小説和為考試而讀的書，都是傳達訊息，你覺得分別在那裡呢？
愚：呃，這個…，我倒沒想過，可能真的如前輩所說的是考試把我的讀書興緻破 壞了。
智：陶淵明以五柳先生自況，說五柳先生「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五柳先生的讀書態度，可能會令你改變對書的恐懼，不必理會考試 的要求時，只抱著求知好奇心態，讀書，看報，上網等都應該會變得快樂一點。
愚：前輩說中了我心中的話了，其實我不是那麼怕讀書的，看漫畫小説大半天也不覺 悶呢。
智：哈哈，沒有心理負擔，那反而自得其樂，但快樂歸快樂，看漫畫小説後，你還記得內容嗎？
愚：當然記得，也不敢説是全部，但大部份情節都能清楚。
智：但當我將記憶的要求提高，要你將其中一段情節的場景細節描述出來，那可以嗎？
愚：那便有點困難了，看漫畫小説那會留意那些細節，但主角便不同了，每一個細節 也很清楚，讀書時便常常在書中畫上心愛的人物，畫得維肖維妙，同學都説有九成相似，也是因為這樣才入了行。
智：那便有點意思了，人各有所長，有些人對圖像有強烈觸角，其他人可能對數字或文字敏感；人腦的構造奇妙，往日孔子是因材施教，所以同一老師，三千 弟子各有不同成就或技能，但現時普及教育所能提供的是工廠式的劃一輸入模式，沒有考慮到個別差異，不能適應的便成為殭化制度下的失敗者，在輸出一方便出現 不少廢品。為了作出補救，接著是巧立名目，設立一些途徑，讓這些人差不多等同不必通過考核便獲得學歷資格，後果更為惡劣；在一些地區，大學入學率更達到接 近百分之百，做成學歷膨脹，製造一大群有學歷卻沒有相稱學問和技能的年青人，學位不再是能力和學習毅力的指標，而慣於不勞而獲的畢業生亦不願屈就他們認為 是低下的工作，反而對社會怨忿，成為反建制的主力，這是為求討好民眾而實施短視教育政策後所產生的後遺症。
愚：前輩，從前讀書，父母都説工字不出頭，只是我實在不是讀書的材料，才由 得我自行選擇，人望高處，當然希望取得高學歷啦。
智：希望不是罪過，但得要付出努力和通過合理的考核，不能削足就履，硬將一個未有足夠水平的人稱為大學生。其實很多人的觀念分不清學歷和資歷，工字 不出頭不過是多種因素造成的社會現實而不是道理，這兩個一虛一實的謬誤令社會無法人盡其才，還埋下不穩定的元素。
愚：我只道學歷和資歷是同一樣的東西，現在聽前輩説到才知道它們原來有分 別！但分別在那裡呢？
智：資歷(qualification)是個人經驗，智識，能力和成就的綜合評估，可以是正式和非正式的，正式的是由法定認可機構發出的名銜，不必 是學術的，例如體育，舞蹈，藝術甚至營商也可以。而學歷（academic qualification)，則個人學術水平的正式評估，學術是經驗、知識和能力的一種特殊形式，詳細的屬性不説，但在字典或 百科全書的定義中，都強調非實用(non practical)和非職業導向(non vocational)的特質，涉及的是抽象思維和具有完整理論架構的系統性知識，對邏輯思考和推理能力有較高要求。簡單地説，學術側重務虛，而非學術則 強調實務。一個文化的健康發展，應該要虛實互為補足，精神和物質文明並重。例如愛恩斯坦，據說一生不進實驗室，整個相對論是憑思考計算出來，但後人為他的 理論進行驗證時所須的儀器工具，沒有相當的生產工藝根本完成不了。
愚：其實父母認為做工程工作會比較辛苦和危險，所以才希望子女擁有高學歷幹 一些自在一點的工作。
智：工字不出頭，反映出中國文化有強烈的務虛傾向，這個風氣，其實始於宋朝，宋明理學將中國的人力資源差不多完全引導到道德倫理的哲學思維去，令學 術研究失衡，明朝時，科技實務曾有一段時間再次得到重視，但隨著鄭和在最後一次航海時歿於途中，七下西洋的壯舉結束，而天朝上國文化天下無雙的概念從打敗 蒙古和鄭和的航海經歷中獲得印證後，中國人再度陷入自滿自大的自我陶醉中不能自拔，偏向精神文明的文化發展中，埋下再次被外族打敗的遠因；滿清因緣際會， 以一個相對落後且人口不足漢人百分之一的遊牧民族，憑彎刀弓箭，取得統治整個中國的權力，自覺受命於天，亦不懂科技，為求鞏不足人口1%的少數人的特權， 向民眾灌輸一套被歪曲了的儒家思想，更加不重視物質文明的發展，科技被視作奇技淫巧，種下被列強魚肉的命運。
愚：這樣說來，工字不出頭不是中國固有文化，而是近幾百年的事物，但為什麼 我們學習的科技知識都是由西方傳來的，根本沒有中國的研究成果。
智：科技發展一日千里，不要説荒廢幾百年時間，十年光景已可以說不知人間何世，你雖然不是專攻電腦，但亦是用家，想想十年來有多少名噪一時的電腦軟 件或硬件消失得無影無踪，便能明白到為什麼中國在現代科技不能佔有一個席位。單是貯存媒介，不必扯到幾十年前的打孔紙帶或打孔咭，近十年被淘汰的便有 軟磁碟，MO 和 Zip 碟，公司還有一大堆在倉中封存。根據歷史記載，宋元之前，中國的科技，比西方領先達500年。500年的說法有點爭議性，因為科技發展速度很難量化成時 間，多少年的說法是基於以當時最先進的文明系統的時間軸作為參考，西方的科技水平是相當於宋元以前約500年的水平，即是隋唐之間。從馬可孛羅的描述，便 知道當時中西差距的巨大，元朝天京皇宮的規格便是明清故宮的建造標準，對一個從威尼斯而來的旅遊人士造成的震撼，最後竟促成西方奮發圖強，由大航海時代 而發展成極富侵略性的重商主義和帝國主義。
愚：嘻嘻，前輩，馬可孛羅的歷史我有讀過的，但一般都只是説當時的中國物質 富庶，經濟繁榮，沒有説科技發達呢！
智：這便是西方人的主流歷史觀點，他們盡可能不提及和承認中國文化曾經領跑世界的事實，動機不難理解，有時間可再詳細分析。表面上，馬可孛羅描述的 是經濟和社會面貌，但物質文明背後絕不可能沒有科學技術的基礎，現時考古的發現，秦朝的冶金技術已令人匪夷所思，中國宋元以前影響人類深遠的技術成就，何 止四大發明，天文學，醫藥學，航海造船，冶金技術，水利工程，建築工程，軍事技術，都比當時世界上任何一個文明先進，英國人李約瑟先生一頭扎進中國古代科 技的研究中便不能自拔，結果寫成《中國科技發展史》。他對中國古代的科技讚嘆之餘，亦對中國科技發展的突然停頓感到疑惑，稱之為中國歷史之謎。當然，對不是研 究歷史的人來說，歷史中的風光時代，簡單知道了便夠了，終日陶醉在其中，不務正業，便只會更落後。
愚：前輩，讀西方歷史，對希臘和羅馬的文明都有非常高的評價，難道你說他們 其實比中國同期落後嗎？
智：唉，年青人，話怎麼說好呢，西方人同樣注重歷史承傳，現時的西方主流文化，大略而言是白人的文化，其實白人也有很多個民族，四大文明，現存的就 只有這一支由漢族人主導的華夏文明，亦只有華夏文明能有完整可考證的文字編年史留存下來，其他三大文明早已湮沒，連文字亦只有極少部份保存下來，至於希臘 的歷史，不說史前希臘和黑暗時代的希臘，即使是現時被世人經常引用的古希臘，約始於公元前1000年至公元前三世紀終於亞歷山大大帝的死亡，事實上根本沒 有第一手的文獻可供考證，荷馬的史詩是主要的依據，但現存的版本都是從文藝復興後陸續被「再發現」的拉丁文譯本翻譯而來，其他的古希臘聖哲的著亦是一樣，至今 未見有古希臘文的原著出土，雖然我們不想跟一些較極端的學者所主張那樣將整個希臘文明看成是西方人的一個考古偽作和陰謀，但西方人對待中國商朝以前歷史的 態度，顯然持有雙重標準；荷馬史詩中充滿神話和無法考證的地方，如果可以信賴，那豈不是中國的《山海經》，《搜神記》和《封神榜》也可以作為三王五帝及夏朝的歷史依 據。至於古希臘聖哲的著作，如果沒有原來文本，公信力便不能跟中國九流十家的著作相提並論。古希臘的科學理論成就主要展示在畢達哥拉斯的三角學和歐幾理德 的幾何學上，但同樣地，最古老的版本亦只是譯本，和中國的《周髀算經》相比，可靠性高下立見，再看近年來的中國的考古發現，從出土文物展示的物質文明發達程 度，可估計出當時的生產工藝水平，從而推算出科技的先進程度，中國華夏文明的起點，因考古的新發現還在繼續向前推。西方把愛琴海到中亞細亞甚至印度也挖過 遍，但能夠和古希臘文明連上關係的始終牽強，古希臘城邦的先進強大連西方歷史學家也存疑。
愚：那羅馬的強大應該可信吧？
智：說羅馬便不得不說中西文化的碰撞，蒙古人南征西討時，西綫戰場是勢如破竹，但對南宋的攻伐，卻仍花了不少的時間和精力，其後更將整個帝國的權 力中心設在中國，正如現時不少人的移民傾向，從蒙古人及馬可孛羅的取捨，當時東西方文明的高下差距，可想而知，而強大的蒙古帝國，亦是首先被朱元璋的大明 軍隊打敗而步入沒落，經過數十年多次大戰，蒙古人不是歸化明朝成為中華民族一員，便是被驅趕至西亞，遠離中土，其他幾個汗國，仍統治西亞及歐洲好一段時 間，蒙古人的鐵騎西征和馬可孛羅的遊記，正是促成西方步入啟蒙時代開展現代化的催化劑。
愚：即使前輩說的是事實，但現在鐵一般的事實是西方的科技比世界其他地區都 要先進。留戀往日的光輝似是有點阿Q精神。
智：那正是我說不要陶醉在過去的原因，但反過來說，將中國文化全盤否定，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西方近五百年的反超越，能否持續，還是未知之數，由鴉 片戰爭至今，不少人因為暫時的挫折而惶恐慌亂，要全盤否定中國文化，既無理性依據亦不可行，韓國取消漢字後導致不少後遺症，一方面在書寫系統上跟歷史割 裂，一方面不斷申遺希望喚起國民對傳統文化的認同，現在其實有一股重新使用漢字的暗流。幸好中文拉丁化沒有搞起來，否則便後悔莫及。其實西方拼音文字屬線 性文字，訊息蘊藏量極低，對文明的持續發展造成限制，中文屬二維文字，發展潛力高出甚多，這方面的優勢，從羅馬數字及阿拉伯數字在運算時的分別便可見一 班，但絕大多數人竟然沒有意會到阿拉伯數字是方塊文字，能支援位值運算，跟中國民間商販用的記數符號驚人地相似，而中國的算盤便有清晰的數位觀念，這也是 有人質疑希臘的科技數學成就是偽作的原因，沒有數位觀念，根本不可能有現代的數學觀念，科技文明從何建立。所謂阿拉伯數字，是指由東方阿拉伯人傳入，即使 不是來自中國，跟中國民間的記數符號可能同源，西方人現在普遍承認來自印度，因為印度古文明亦已湮滅，無法確認。說了這麽多，無非是要指出一點，那些説中 文不合科技發展的人，根本是不懂科技或沒有深究，網誌博客無極便以二維條碼及一維條碼來解釋中文和拼音文字的優劣，其實在位值問題上，對數學的發展影響更 大。
愚：前輩，我謮了那麽久的書，喔！不應那麼説，因為我讀書不多，總之，我在 學校讀書時，便未曾有老師告訴我這些知識，他們都是清一色地説中文是不適合現代社會。
智：哈哈，你的老師不過比你讀書早了一點，讀的書還要看是誰人編的，中國的廿四史，大部份是由下一個朝代的史官依上一個朝代的史官記載編寫的，勝者 對前朝的失敗者，秉承著孔子，司馬遷春秋太史之筆的傳統，仍大致客觀，從其他的筆記，野史和軼事可作印證，反而近代引入西方的宣傳觀念，注重話語權的爭奪，對 歷史事實的描述，可以在利益的考慮下而加以扭曲，但仍信誓旦旦說自己公正公義，只要小心查證對照，便盡是不盡不實或自相矛盾的資料，那才是令不少人尋尋覓 覓而最終有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感覺。說謊言和持有雙重標準，不管中外，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好了，晚了，讓我看看你替我買回來的書，下次再談吧！
愚：是的，遵命，晚輩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