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2015

愚：前輩，這些時間歐洲出現了難民潮，報上一個三歲敘利亞小童伏屍希臘海灘上的照片，令全世界震動呢，從中東人的苦難，我領會到前輩對西方文化優越論擔憂的理由了，對嗎？

智：對得很呢！那正是我所擔心的後果，人很善忘，更不要説親身經歷者去世後，新生代未有切身體驗的人了，所以上次説過，追求理想，不斷完善社會制度 的理想是沒有錯，但不能用一個建基在虛假事實的理論來做依據，先決條件是社會中絕大部份人都具有相同意願，良好操守和共同的價值標準，這不是一兩代人便能 完成的任務，欲速則不達，説本地已達到七百萬人盡堯舜是騙人，但藉口未達標而不改變也是欺人。現時中東和歐洲的亂局，便是由虛假期望引發的燥動所導致，在 不具先決條件的社會中，部份信奉西方文化的人要強行採用西方體制來取代舊制，結果天堂越來越遠，地獄就在眼前，制衡魔鬼權力的良好意願反過來令社會中的一 眾牛鬼蛇神失去制衡，紛紛湧現，為害比原來的「魔鬼」更大。這個情況在一個世紀前的中國曾經歷過，上一輩的教誨記憶猶新，老人家那代還多少仍感受到亂世的 餘威和餘悸，但在此地土生土長，特別是越戰後六七十年代出生的新生代，沒有感受過迫在眉睫的戰爭威脅，而腦海中盡是西方自古希臘以降的美好影像，最根本的 原因是他們讀到的西方歷史都是從現代西方人的視角觀點來撰寫的，有如一個高明攝影師，他沒有騙你，但他沒有告訴你全部的事實，拍的照片都是從一個特定的角 度來拍攝，令美好的一面展現在眾人眼前，醜陋的另一面永遠不會在鏡頭中展現，

愚：嘻嘻，前輩，太抽像了，可以具體一點嗎？

智：不是跟你說過嗎？説古希臘的民主和羅馬的共和，但不提他們的總體的宏觀體制是奴隸社會；説羅馬帝國的國祚有千多年，但沒有說羅馬的皇帝不是中國 那種萬世一系的家族皇朝，政變和暗殺是家常便飯，以中國的觀點看，東西羅馬千多年間不知換了多少朝代；説羅馬為蠻族所滅，但沒有説這些蠻族就是現在文化優 越先進的西歐人。説林肯解放黑奴，但沒有説是背景是兩黨第一次輪換執政，共和黨候選人林肯憑北方少數工業州份選舉人票勝出，而解放黑奴的目的在戰爭第二年 才正式提出，戰後後要再待一百年後，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被行刺後發生全國性暴亂後，黑人名義上的公民權才兑現，到了現在，社會上很多非正式的潛規則都 歧視黑人和有色人種。這些關鍵性的事實不説出來，便令人浮想聯翩，得出虛假的推論。只是今次出事地區和西方人宣揚為人間天堂的歐洲相鄰，戰亂和動亂引發的 難民潮便湧向西方樂土。

愚：那他們豈不是自食其果？

智：這樣説雖然有點缺德，但無可否認是西方人長期對其他文化指指點點和自我抬舉的副作用，現在因為他們成功令其他地區的部份民眾相信西方文化優越且 普世通用，起而爭取採用他們宣傳的體制，結果只是未見其利先見其弊，外來文化水土不服，帶來的是動蕩和戰亂，由90年代出現第一批轉行形式上是西方體制的 國家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成效乏善可陳，最理想的一端只能算是大致穩定，惡劣的便是連年的動亂，可見文化改造並非想像般輕易；甚至他們宣揚為西方文化起點的 希臘，也被「自己的制度」拖垮。批評華夏文明的人士，缺點説盡，甚至優點也説成缺點，一邊説有什大漢族主義和天朝文化，一邊又説小農基因和農耕文化，大部 份是以偏概全及充滿矛盾的理論，相反，西方文化的優點説盡，但缺點卻絕口不提，其中還包含虛假事實推演出來的理論，用這樣的手段説服群眾強行引進西方文 化，出亂子的機會只會比成功的機會大，那些把希臘-羅馬-基督教文化説成人類終極文化的一元文化理論便最危險，因爲太多虛假成份而且充滿傲慢自大的文化沙 文主義，對其他文化充滿侵略性。

愚：既然這麽多人受到愚弄，前輩又怎樣發現出來呢？是眾人皆醉而前輩獨醒呢。

智：哈哈，早知你有此一問，可惜剛和你想像相反，有些理論是專門騙聰明人的，只要你不強裝聰明、不懂裝懂、一心要跟上先進文明，有不明白的就得發 問，以愚者自居，總會問到一些事實出來的。例如聽到希臘雅典的議會如何能夠反映落實全民意願，不是别人説出來便相信，而是要將文字形像化及實物化，那你會 問雅典人民有多少，開會的地方有多大，能容納多少人，多久開會一次，結果將所有資料再拼湊起來後，疑問會比信念多，可以想像，這種議事和決策方式的可操作 性(operability)甚低，千人以上的群眾集會，沒有現代的通訊發佈技術，難以想像如何能令會議有序進行及作出理智決策。在連串追問的結果下，才 會從一些不明顯的資料中知道較全面的事實：雅典作為最大的城邦，全部人口推算出來只有十萬左右，公民只限貴族，不過是萬多二萬人，其餘都是奴隸或來貿易公 幹等的外人，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凡事都由那萬多成年公民集體決定，只有重要的公審才會集合大部份的公民參與，但主導者仍只是少數精英，雅典的民主，就像中 國堯舜時的禪讓制度一樣，是先民原始部落的公社制度；遊牧民族在大漠草原遊牧時，人口分散，部落的人數有限，仍保留這種貌似公平開放的制度；農耕文明初期 也繼續採用了一段時間，後人加以美化和神化；不同之處是中國人的先賢明白這是不切實際的虛構世界，孔子的處理法是「直不至於犯」，沒有點破它的虛妄，只説 今人才德皆不能勝任，所以只求小康之治而不奢望大同。老子莊子則是出口術來平衡一下世人的功利心態，也知道小國寡民的先民環境才能享有接近無限制的個人自 由，當然也要忍受物質條件落後惡劣帶來的不便（不自由？）和危險。而羅馬是由部落民族的共和制向帝制演化，蒙古人也如是，草原上的大汗由部落首領推選，準 則簡單，強者和勝者為王，弱者和敗者則為臣子奴僕，可是建立帝國後，便成為成吉思汗一家的天下，説明這是一個客觀的進化規律。

愚：依前輩的説法，無論中外文化和文明，都有一段類似傳説中的大同之治，然 後便向帝制演化，帝制在今天都大致上是崩潰了，還存在的都成為君主立憲，在教科書中，都歸功於文藝復興時重新發現了希臘的文化；但前輩現在的説法，好像希 臘的文化不大可信，那麽這幾百年的演變，是如何誘發的呢？

智：其實希臘文化有多少真假成份，本來只是一個歷史考證的學術課題，對西方過去的發展來説已無關重要，即使它的歷史全部造假，近代歷史受到它的影響 產生的結果亦不會逆轉過來。你可以説當時有人託古制來推銷自己的理想，這也不失為一個推動改革的安全方法，而環境亦令他們不得不求變。同樣手法，華夏歷史 中亦不乏例子，後來都多被揭穿。只是因為現在不斷有人引用希臘的文化來否定或貶損其他文化，對今天和將來的社會發展方向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它的真確性便 關係到千千萬萬人的福祉，有必要認真一點。這個真確性有兩個層次，第一個是希臘文化歷史的真確性，第二是理論可行性的真確性；關於第一個層次，如果説是全 部偽造，那亦不大公平，因為有不同來源的考古文物都能作交义對照印證希臘城邦確實存在，要全部偽造不大可能，但希臘文化和文明是否如中世紀後所發現的那麽 輝煌偉大，比羅馬有過之而無不及，西方學者自己也有懷疑，例如荷馬的史詩，記述的事情，跨越過百年，以當時人的壽命不大可能是同一人的作品，亦有人認為荷 馬像孔子採集民間及官方的詩歌編成詩經般，將當時希臘的詩歌集合並潤飾，發表出來。至於希臘諸聖的著作，主要是來自雅典一個城邦，特别是阿里士多德一人， 數量龐大，以當時的記錄和保存技術來説，根本上不可能。

愚：前輩是不是對希臘文化的考證苛刻了一點呢！

智：對，你可以這樣說，但在中西歷史考證上，西方學者明顯採用了雙重標準，如果荷馬那些充滿神話的史詩可視作歷史依據，那山海經，搜神記，淮南子甚 至楚辭提到的事物，也能當作華夏的歷史依據，中國文明，大可追遡至八千年前黃帝之前了，西方學者對華夏文明便一直如老人家對希臘文化那般苛刻，只承認商朝 是信史開端，而古希臘八個世紀的歷史，便只憑零散而真假難辨的著作便完全確認。如果這些沒有原著，又大多沒有其他同期文獻的引述可以作交义印證，這些著作 的真實性便要打上問號。下面是苗力田主編阿里士多德現存著作的目錄：

怎麽樣？這些著作涵蓋的內容是不是包羅萬有，洋洋大觀，文史哲藝術和科學應有盡有？它簡直是一所小型大學所有學系講義的集合，或是名符其實的百科全 書，據説這不過是傳說中全部著作的一部份。而且已剔除了一些明顯屬中世紀的占星學，由此可見當時假託前賢名義偽作書本的流行，西方學者自己也不好意思包括 在內。要推斷原因，最大可能是當時一些學者借用古人名義宣揚自己的思想，現行流傳的希臘諸聖著作中，含有不少不容於當時封建帝制和教會的言論，借用一個少 人認識的古文明和一個不在世的前賢來宣揚自己的思想是大有可能的，由於中世紀時能用古希臘文仿作的人已不存在，得到一些古藉的拉丁文譯本啟發後，便索性用 當時學術著作通用的拉丁文偽作。究竟有多少是真本，多少是後人偽冒，在西方人掌握話語權的年代，是難望翻案的。可是，大捧希臘文化和阿里士多德的人士，多是自命聰明和學識豐富，有多少會認真檢視過和思考過這些作品如何寫成呢？

愚：不就是寫下來嗎？金庸先生寫的小説，不也是數十册嗎？

智：哈哈，好吧，用什麽寫？用泥板、羊皮和草葉做文字記錄媒體，要花多少時間才可以寫成？先跟你談數量，這部份著作譯成中文有三百萬字，撇除由拉丁 文、阿拉伯文或英文再譯成中文導致的字數澎漲，最保守估計，原作也可能達百萬字，有人拿注疏比原文長得多來辯解，是侮辱讀者智慧，譯文 (translation)和釋文(elaboration)、注解(note)、注疏(remarks)等是不同的東西，譯文要遵從信達雅的原則，同語 系文字的翻譯不會大幅澎漲，拼音文字譯成中文甚至可以比原文短，曾從事過線性拼音文字和中文互譯的應該知道，中文譯本的字數，正常來説都比拼音外文少，所 以亞理士多德的產能簡直是出神入化。再説質素，這些著作內容的廣度和深度並非只屬大學101課程的初階水平，而是研究院的論文，老人家敢説今天的本科生也 讀不來，一些研究員窮一生精力也未能完全讀通。二千多年前，一個只有二萬多公民的城邦，外加上整個希臘也不過是百萬之數，因為耕地不足，物質條件比不上現 今非洲一個小型國家內的小村鎮，衣不蔽體，怎可能培養出一個這樣多產和全能的學者，同期的中國，是春秋戰國百家爭鳴時代，已脱離奴隸制多時，人口達 2000至3000萬人，是當時希臘的十倍以上，如果剔除奴隸便更是數十倍，絕對數目比現在整個希臘半島的人口還多，物質豐富，王公貴冑的衣冠宮室已非常 講究，由五服衍生成不同階級的人要穿不同的服式，過程經歷上千年，禮法及人倫道德有足夠時空來演化，而且人才平均分佈各諸侯國，各有所長，但所有華夏先賢 的學問和著作集合起來，看來還抵不上一位阿里士多德，特别是科學的內容，簡直超前多個世紀，這個本身就不科學。

愚：前輩，天才是不可以例外嗎？我們不能硬性説平均每多少萬人出一個天才，您也曾説世事難料，不能完全跟常規的，道可道，非常道嘛。

智：那你不説科學的話，還有什麽不可以，偶然事件還是要符合自然規律的，例外也是一個可能，只是機會微一點，可是不能逆天。試問本地七百萬人的現代 化城市，號稱匯聚中西文化，而且師承比華夏先進一千年的西方文化(某些言必西方的學者常説的口豆禪)，共有公私營大學超過十所的環境，用上電腦作寫作工 具，有那位學者能這樣博學，高質而多產？不要説香港沒有，人類歷史亦是僅有。萊布萊兹，牛頓，達爾文，愛恩斯坦等科學家，論科學的創新，成就可以比擬，層 次亦已越越，但文史哲則欠奉。論哲學，當代的大師如康德，黑格爾，叔本華，尼采等可堪比美，但科學則乏善可陳。至於社會政治學大師如霍布斯，洛克，孟德斯 鳩，盧梭等，更只是將亞里士多德的學説加以闡釋，在學理層次上並無超越，除非霍布斯和洛克所引述的亞里士多德理論根本夾帶了自己的私貨來免責，而且這些學 者除社會政治學外，科學亦沒有傳世的貢獻。至於被稱譽為博學型的一代天才達文西，圖像附筆記説明的手稿很多，但有層次和嚴謹架構的學術著作實在沒有。你要 知道這些天才的創作發明，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得到成功，二千多年前的希臘沒有足夠的時空，物質條件和人口，能產生這樣的天才根本就違反知識的發展規 律。還有太多的巧合，這麽著名的學者，這些海量的著作，無數的學生，卻沒有留下一些較完整的原古希臘文的文稿，只有拉丁文或阿拉伯文譯作被意大利的商人偶 然發現，更是難以給與一個合理解釋。東羅馬帝國在很短時間便恢復使用希臘文，多少應有一些原作留傳下來，西方考古學家自己也承認是個迷團，有部份是後人偽 作亦不稀奇。説到科學的承先啟後，由於研究歷史的多是文科背景，弄不清科學著作的內容深度；搞科學的反過來不會留意歷史的發展脈絡和時代背景，所以忽略了 希臘的科學和數學中還有更多令人費解的疑點。

愚：咦，那是什麽呢，

智：哈哈，今次談晚了，要休息啦，下次再繼續吧。